辛丑孟冬廿五日,惠亭山褪去了秋华,却因正午的暖阳平添了几分暖意。惠亭水库南干渠水波不兴,沿着渠岸向大坝方向信步,赵畈村民的房舍就散落在干渠两侧。没有喧嚣的锣鼓,没有醒目的标识,这座鄂中村庄的恬静里,却藏着一个让无数学子振奋的故事——那位在空天领域铸就传奇的邓云凯院士,就是在这里启蒙的。
渠畔的夏氏丹药试剂厂旁,一座小桥连接着干渠与山脚村庄。顺桥刚拐进庄户,便见一座坐北朝南的二层小楼前,两位农妇正坐在走廊里晒太阳。迎着她们的目光,我搭上话:“这地方晒太阳真好呀!”“是呀,坐下晒会儿。”其中一位农妇热情应答,随即进屋搬来一把木椅让我坐下。抬望眼,惠亭山峰嵌于蓝天,阳光如金瀑般倾泻而下,连空气里都飘着农家特有的恬淡气息。
廊下摊着萝卜干,话题便由此展开。“渠道边的二亩菜地就是主要收入来源,前段莴笋卖三块一斤,现在降了价。”主妇一边翻捡着萝卜干一边说,“菜地这么少,闲日子都干嘛呢?”“多是六七十岁的人,要么在小广场跳舞,要么凑在一起打两块钱的麻将。”两个老人七嘴八舌地聊开了,说到前几天某某打五块钱的麻将,输了几百块,心疼了好几天。话语间,满是乡土生活的质朴和真切。
“听说村里出了位院士,想来沾点灵气,采集些素材给学生讲励志故事。”当我说明来意,并提及“邓云凯”这个名字时,一旁的妇女语气陡然高了,指着主妇道:“你算找对人了,她就是院士的大嫂子。”我顿时明白,我竟误打误撞坐到了邓云凯大哥家的廊下。
“11月21日院士结果一公布,家里微信群就炸了,全是祝贺的短信。”话题打开,邓嫂的语气里满是自豪,也特别提到小叔子的平静:“他总说,自己就是个普通人,不过是比别人多下了些苦功。”年逾七十的邓嫂健谈,她回忆,当年她嫁入邓家时,邓云凯还在上初中,成绩一直拔尖,不是那种天生就会的“神童”,但就是肯下苦功,煤油灯底下看书看到深夜,喊他吃饭都得催几遍。邓家兄弟四人,长兄为了养家早早下学回到生产队挣工分,排行老三的邓云凯深知读书机会来之不易,把所有能挤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。
邓嫂说,1980年高考,邓云凯考入荆州师专物理系——虽非顶尖名校,但他没有丝毫懈怠。三年后毕业,分配到京山一中任物理教师,成了学子们眼中“讲课透彻”的老师。可谁也没想到,这位中学教师心里藏着更高远的梦:执教期间,他从未放下书本,教学之余总在埋头钻研备考,曾去武汉深造,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举攻克难关考入北京理工大学攻读硕士,最终跻身中国科学院。“他常说‘学习不怕晚,就怕停’,从农村娃到中学老师,再到研究员,几十年就没断过学习。”邓嫂的话朴实无华,却道尽了“后发有成”的核心密码——不是起点多高,而是坚持多久。
谈及邓家的“学习家风”,邓嫂忍不住分享她心中的自豪:他大哥虽未参加高考,却把“要读书”的道理教给了儿子——邓云凯的侄子。靠着这股劲,侄子考上了复旦大学,如今45岁的他在上海事业有成,仍保持着每天读书的习惯;连孙子都受影响,今年考出690多分的好成绩,目标也是“985”。“云凯常叮嘱我儿子,学无止境,学问是一辈子的事。”当年他在京山一中教书时,也曾这样勉励学生。据乡邻介绍,恢复高考初期,小小赵畈接连走出了一批“秀才”,这批人现今分布于国内外,各有建树,村里人常引以为傲。这不禁让人想起村里虽毁于战火的古惠亭书院——文脉悠悠,学风绵延至今。
在邓嫂眼中,这位在星载合成孔径雷达领域创下多项“中国第一”的科学家,从来还是那个普通的小叔子,从未割舍对家乡的牵挂。“他常回老家,今年春节我们去了上海的儿子家,他没回,明年应该会回来过年。”邓嫂和老伴以种地为生,平时与小叔子交流不多,但她儿子与邓云凯联系密切,叔侄俩聊得最多的,是科研与报国。
从惠亭山麓的贫寒农村少年,到京山一中的普通教师,再到主持我国首颗星载SAR、首颗亚米级高分辨率星载SAR等重大科研任务,斩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等重磅奖项的中国科学院院士,邓云凯的人生轨迹,恰是“坚持学习,后发也成”的生动注脚。他不是天赋异禀的“少年天才”,而是靠着“从未停下脚步”的学习韧劲,在每个阶段都比别人多钻一点、多学一些:当教师时钻研教学也不忘专业提升,进科研院后更是深耕领域数十年,提出星载SAR高分成像理论,攻克高灵敏度技术瓶颈,让我国天基微波成像技术实现跨越发展。这份“一辈子跟学问较劲”的坚持,正是最值得学子们汲取的力量。
邓云凯的故事,最动人的还不是“院士”的头衔,而是“身边人”的真实:他曾和如今的学子一样,坐在普通的课堂,有着平凡的起点,却靠着日复一日的坚持,把“不可能”变成了“可能”。对当下奋进的学子而言,这便是最鲜活的激励——院士成长在你我身边,坚持学习的路,从来都不晚。








